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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中心】从流星坠落之地 3

    “即使你的国家已经腐朽、衰落、不堪一击,你仍然不肯放弃吗?”

    “您也说了,那是…‘我的’国家啊。”


    一滴墨顺着笔尖滴在快要完工的肖像画上,恰氤在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下,小小一粒,宛如一颗凭空生出的泪痣,给笔下那张柔和温润的面庞添上了几分媚色。

    “陛下,镇国侯求见,已候在暖阁了,要宣召吗?”

    “宣吧。”

    莱因哈特撤下青金石镇纸,将那一张即将画成的肖像卷好,甚是珍而重之地放进御桌下的暗格,而那里面,同样大小的画卷已堆叠了整整一屉。他眼里闪过微不可查的一丝困惑与挣扎,还未等他细细品咂,便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思路,手上动作极快地将暗格稳妥地收了回去。

    “陛下召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臣思过期未结,出入内廷恐惹得言官非议。”

    “既是非议,镇国侯又何须介怀。”莱因哈特缓步踱向前,虚扶了长揖行礼的罗严塔尔一把,君臣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接了一下,很快错开了。

    “今日召卿觐见,不谈国事。只想问问,他…还好吗?”

    “偏安一隅,并无异常。”

    “风寒可好全了?朕瞧着这四月间还有些寒气,他又住着临水的楼阁,总要吩咐照顾的下人多用点心,切勿贪凉落下病根。”

    “陛下,他自知身份,只留下了一个粗使的杂役,日常起居都是自己打理。”

    “这如何使得!老师他……”

    “陛下慎言,帝师之名,岂是一个亡国奴担得起的。”罗严塔尔直视着年轻的帝王,看着他鲜少出现的失态,内心奔涌着一股报复的快感。“您难道忘了,他舍弃姓名,抛却过往,向您换取了什么吗?”

    莱因哈特在罗严塔尔平缓无波的声线中升起一股愠怒,他将手中的茶盏猛地抛掷向地,力道大得连柔软的羊毛地毯都无法阻止瓷器的碎裂,一块飞溅的碎片擦过罗严塔尔的脸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瞬间便沁出几滴艳色的血珠,仿佛苍白雪地上绽开的红梅。

    然而异瞳男人并无所觉,他的薄唇抿出一个戏谑的弧度,仿佛帝皇的愤怒根本是不值一提无需置喙的东西。

    “陛下恼羞成怒了?事到如今,这些无谓的情绪又有何用?早在您的铁蹄踏上新都,用剑斩下昏君头颅的那一刻,您与他的结局就写好了啊。难道您觉前/朝余孽与新朝帝君之间还能有什么别的关系存在吗?难道您觉得他是为您一时的恻隐之心感动才留下的吗?您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让臣下自愧弗如。”

    “闭嘴!!”

    “即使留下人又能改变什么呢?明明你我,才是真正的被抛弃者……”罗严塔尔用指尖拭过颊侧那一道浅痕,伤口上的血珠已然凝结,却被骤来的外力捻成细碎血痂,先前被封闭的血痕立时便染上了新鲜血渍。“望陛下体恤微臣尚在思过期,且旧伤未愈,勿再传诏我觐见,微臣告退。”他言罢,再未理端坐在茶榻上的年轻帝王,尽自见了礼,展袖退出御书房。

    罗严塔尔出了宫门上马,沿着官道缓行,战火消熄,往日的花红柳绿依稀可见,却终究不是当年模样——那些杏花微雨、枝头闹春和鲜衣怒马,终是被甲胄利剑和战马嘶鸣消弭殆尽了。


    “这是怎么了?”

    罗严塔尔看着榻上面颊酡红的黑发男人,声线并无起伏,但异色双瞳中闪现的幽光明明透着盛怒,让本就心虚恐慌的杂役明显觉察到此刻的古井无波是地动山摇前片刻的死寂,他心里再拿不准侯爷对此事的态度也不敢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有半分犹疑,只盼着说清楚原委,好歹能留下自己一条性命。

    “侯…侯爷饶命!小人的姐姐昨日出嫁,小人送嫁贪多了几杯,今日起迟了,才见到先生只穿着寝衣宿在书房窗边,小人不敢上前,请了府里大夫,说是受寒发了高热,刚煎了药喂下去,这会儿热度下来了些,只是……”

    “只是什么?”

    利剑出鞘的声音让杂役差点尿了裤子,蓬勃杀意如同钢针一般刺得他满身冷汗,他伏在地上,余光瞥见一抹亮光中浮起的微尘,认命地阖上双眼。

    “大夫说先生身子本就弱,这次反复,恐以后咳疾便是根深蒂固。”

    剑尖擦着额发划过,金戈铿锵堪堪止于地面,并未再有一丝寸进,杂役的鼻端却泛起一丝血腥气,他挣扎许久,终于大着胆子掀开了紧闭着的眼帘,正看见一滴嫣红的血沿着薄亮的剑刃沁入地面。

    “侯爷不要为不值当的事平添杀戮。这位小哥昨日是领了管事的准才告假的。我看书看得晚了,一时困倦睡过去才受了寒,与他人何干?我既无事,侯爷手下留情吧。”

    罗严塔尔执剑的手进退不是,直望着杨文里水色盈盈的眸和握着剑尖的右手,终是一言不发地掷了剑,欺身向前捧起男人被割伤的手掌,他垂眸,看细碎掌纹被横亘的血口破开,露出内里的嫩肉,好在他虽盛怒却并未起杀心,否则此刻这只手怕是已经被劲力震得骨骼碎裂、经脉尽断了。罗严塔尔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两人命运的破局,他见过这只手抚琴、下棋、沏茶,也见过它执剑、挥旗、布阵,它曾带着熨贴的温度拂过自己的脸颊,又冰冷地将降书扔在自己的脚边。那伤口流出的血烫得罗严塔尔心颤,他垂着头,终于无声地落下泪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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